共犯（3）
这篇写得很爽～
先让她们感情升升温再虐
——
希林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，才等到那起伏不定的呜咽声渐渐平息，她屈指敲了敲门。
“咔塔”一声，门开了。郑乃馨穿着宽松的t恤，微微弯腰的动作使得衣领处露出危险的弧度，乌发散落两侧，眼眸里充满探询意味。
她不知道希林有没有听见，一时也有些紧张，仍放在把手上的手指微微用力，指腹都发了白。
一副“有话赶紧说”的表情。
“啊……那个，看你晚饭没吃多少，刚好我也饿了，我热了一下，要不要一起吃？”
“……”
郑乃馨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有点不知所措。见希林的眼神总有意落在自己眼角处，她也有了大概的猜想，对这人偷听的行为生出了些羞恼。
听见了什么，又听了多久？
但希林无意提及，她也不想自打自招去解释。
“好啊。”郑乃馨终是应允，回身从衣架取了件薄外套穿上，才缓缓和希林走到餐桌前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对面的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。
郑乃馨闻言抬头，见她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，又低头看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菜。知道她的确是好心察觉到自己今晚没吃多少。
“嗯，我知道，我确实有点饿了，你敲得很及时。”
希林没听出话里的揶揄，只觉得郑乃馨并没有因此生气，心情一下明朗起来，狗腿似的给她夹了一块排骨。
“阿姨做的糖醋排骨太绝了，你今天都没吃，试试。”
郑乃馨觉得这人如果有狗耳朵，早就竖成飞机耳了。
排骨呈炒糖色，表皮金黄酥脆，裹着薄薄一层汁，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，不难想象它刚出锅时是有多美味。
郑乃馨尝了一口，酸酸甜甜的，肉质也鲜嫩，很下饭，真是可惜她今晚心情欠佳没有注意到，也还好因为希林现在没错过。
想到这她心情好了些。
吃过饭后两人也没打算马上回房间，而是默契地坐在客厅沙发上，开着电视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电视剧剧情。
郑乃馨显然对这种狗血爱情剧兴致不高，听见莫名其妙的台词都会皱眉，而希林则是喜欢根据经验推测剧情走向。
剧情播到恋爱脑女主因为失恋失魂落魄走在街上，担心的母亲一直跟在身后怕被女儿察觉，结果灯光一晃一辆车冲向女主，而剧情也正如希林预测般发展，母亲为了保护女儿进了ICU。
“恋爱脑害人害己……”
虽然希林猜中了剧情，但还是忍不住要骂一下。
而后便是闪过一幕幕母女相处的画面，不得不说演母亲的这位老戏骨的演技在一众演员中出类拔萃，哪怕是女主的木头脸都能拯救，硬是演出了母女情深。
许久没听见郑乃馨的附和，希林看向郑乃馨，只见她眼尾泛红，眼中已然覆上水雾，泪水打转着滴落下来，抿着唇小声地吸了吸鼻子。
别墅群的夜很安静，虫声起伏，树叶沙沙作响，那啜泣声像放大数百倍一样钻入她的耳朵，震得她脑袋嗡得一声。
希林当场便愣住了。如果说在门外只是不忍，那现在就是慌乱。她向来是个嘴笨的，只抽了几张纸给郑乃馨，动作可谓是手忙脚乱。
她莫名记起来在选秀里关于郑乃馨的一些事情。
当时是拉票环节的发言。
所有人包括希林在内，都觉得这个外国人要被自己的发言不顺急哭了，不停投以担忧的眼神，主持人跟她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又轻又柔，让她不要着急，俨然是把她当成某种可爱的小动物。
然而郑乃馨最后回以坚定而又势在必得的眼神，并不需要任何人哄小孩似的怜爱心理。
那时候她就意识到，果然不能以貌取人。
后来决赛时得知是第五名，她也并没有强烈的情绪起伏，反而是自己在后台有得偿所愿想大哭一场的冲动，那时她看见郑乃馨在人群中笑着。
她背着灯光坐着，周身也染上一层光，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。笑得柔和，嘴角上扬的幅度并没有太夸张，似乎连眼角也在笑，她像个局外人一样在观察每个人。
这副心情甚好的样子让希林很好奇她在想些什么，郑乃馨最后目光轮转到希林这边，遥遥对视一眼，希林竟然生出了躲避的想法。
郑乃馨并未让她的尴尬持续太久，而是笑意更甚地对她说道：“congratulations，希林。”
震天响的音乐未能让希林听清整句话，她通过嘴型判断郑乃馨是在喊她。
她大声道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郑乃馨勾唇，站了起来，走近些把手中的纸巾递给她，“恭喜你得到第一名。我是第五呢。”
希林这才察觉到脸颊上冰冷的液体，接过纸巾轻轻擦拭，大概是觉得失态，她稍微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，不好意思道：“也……恭喜你。”
这些日子足够让希林客观评价郑乃馨的实力，她又安慰道：“在我心中你不止第五。”
郑乃馨失笑，其实她觉得第五也很好，知足常乐，才不会让自己承受莫大的落差。不如说她能出道已经很庆幸了。
她没驳了希林的好意，“嗯，谢谢。以后就是队友了。”
她们没有聊多少，大概是受氛围影响，那一眼像是望进了希林心里，让她事后回想起来都久久不能平静。
如此肆意又淡然的人，居然会哭成这样。
“是……是想妈妈了吗？”希林轻声开口问。
想啊，怎么能不想。从记事起，那就是她唯一的港湾。现在她们分隔两地，也只能通过那个小小的电子设备联系。
但凡有什么活动，那个人都能一个不落地把宣传照保存起来乐滋滋地跟别人分享，甚至能通过那些寥寥无几的镜头察觉她的喜怒哀乐。
她是过得不开心，但她不敢说。她知道妈妈永远反馈的是支持和鼓励，更知道这些委屈反而会让妈妈觉得帮不上忙而增添内疚。
她好想像小时候一样，被欺负了就扑进妈妈的怀里，可是她不能。
她已经是个24岁的成年人了。
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便需要借着外物宣泄。于是郑乃馨的情绪像被希林的询问破开一道口子，方才在房间里那种无力委屈的感觉伴随着对妈妈温暖怀抱的思念，又涌上她的心房。
郑乃馨瘪着嘴不声张，迅速将头埋在膝盖里，哭得后背颤动。
是不是她还做得不够好，才会让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，才会让粉丝没有底气？不，凭什么自己要任人摆布？
希林知道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姿势，也代表她并不想在自己面前出丑。将纸巾放下后便微微侧身背对着她，任由她发泄。
她也不好受，一边怪着自己嘴笨，一边心里发酸，几乎被这种强烈的情感牵动着。
以前自己哭得天花乱坠的时候，妈妈就会要求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再好好跟她说话，不要被情绪左右。时间一久，这种教育也直接让年幼的她拥有超出同龄人的理智沉着。
听见郑乃馨慢慢止住哭声，已经冷静下来，她缓慢把目光转向郑乃馨，提议道：“要不要聊聊天？”
郑乃馨闻言抬头，侧脸枕在膝头上，一滴滚烫热泪正好从左眼角滑入右眼，在山根留下蜿蜒水痕。哭得狠了，眼白都有些微红。但眼神里并无抗拒之意，反而是还未完全退去的委屈与脆弱。
她像雨后从松软泥土里开出的花，好像随时会被风折断瘦弱的枝条，柔弱安静。心脏猛地跳了一下，希林再一次被这双我见犹怜的眼睛俘获，突然很想抱抱眼前的人，她咬着唇，再一次告诫自己不要以貌取人。
“聊什么？”她鼻音浓重地问。
其实一个人呆着只会更烦，郑乃馨也不想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。
“随便聊聊，只要你想说。”希林见她有所松动，语气微微放松了些。
作为提出话题的人，希林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说些什么。
“你还记得选秀期间那个家长会吗，有没有见到我的妈妈？”
“嗯，”郑乃馨回想了一下，继续道，“她带了馕是吗，很好吃。”
当时一停止拍摄，几乎所有和希林交好的人都围了上去分食那些厚厚的大面饼，拉着她妈妈的袖子介绍自己，给她说一些希林的事情。
郑乃馨坐得很远，想到方才父母的视频问候，难免心中酸涩，情绪不太好，也拉不下面子挤进去凑她们的热闹，就坐在原位看了很久，看着她妈妈在人群中温和地点头微笑，目光满是对小辈的怜爱。
而周围人也在试过一口后发出各种奇怪的感叹声，勾得郑乃馨有点馋。她便故作矜持地等好心人发现她的窘境，大方地分她一点。
只是没想到这个人是希林的妈妈。她的步伐并不稳重，其中一条腿像是不太能使力，所以她几乎将所有重心放在另外一条腿，缓慢而又踉跄，郑乃馨都担心她会摔，忙上前迎了几步。
见郑乃馨这么紧张自己，妇人也不禁露出个称得上是欣慰关爱的笑容，亲近道：“你就是nene吧，真漂亮，这个是馕，你要不要吃一些？是我们的家乡特产哦。”
可以说希林遗传了她百分之八十的容貌，郑乃馨甚至能够想象出妇人年轻时没有疾病缠身，意气风发的样子。
她的妈妈，年轻的时候也漂亮极了，是个表面很乐观的人，总表现得生活十分有奔头一样。但郑乃馨知道，她会因为觉得自己拖女儿后腿而愧疚，会躲着女儿落泪，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也不愿多说。
郑乃馨知道自己不够争气，但妈妈从来不说什么。
回忆到此结束，郑乃馨并不想打探希林的妈妈遭遇了什么，只是对当时妇人莫名的亲近觉得疑惑，干脆开口问：“你妈妈……当时怎么会跑过来和我搭话？”
我们好像没有熟到这种程度，郑乃馨在心里补充道。
“我妈主动和你搭话？”希林喃喃了句。
希林不在场，自然不知道是自己妈妈主动的，虽然事后听妈妈夸了郑乃馨几句，但她妈提到的人不下十个，谈不上多特殊。
她从记忆里翻找了下，发现还是有迹可循的。
“大概是，她觉得你和我以前的处境很像。”
“嗯？”郑乃馨非常捧场，示意她继续说。
“我说过我海外读书读了很多年对吧？大概是从初中开始的，刚去外国那一阵子真的很担心自己融不入集体，口语也很蹩脚，感觉老师同学说话跟说天书一样，学习很难跟得上，你来中国是不是也是差不多的感觉？”
希林并不是个喜欢把这些事拿出来做人设的人，但总避免不了部分人会因为好奇而去了解她的过往，然后在圈子里传开。
不巧，郑乃馨前阵子就看过粉丝写的小作文，说她优渥的家庭环境、良好的教养、温和的性格、优秀的成绩和音乐才能……她成长得像无数人所理想的那样，无可挑剔。
不过到底是脚踩着地面的人才显得真实，听完她的话，郑乃馨笑了一声：“还是有点区别的。”
我没有那么好的家庭条件和学习环境，也没有来自家人全方位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。
但又有什么好比的？谁能选择出身呢？郑乃馨早就迈过会因为这些黯然神伤自怜自艾的年纪，所以她只是在心中过了一遍，没有说出口。
“嗯……我那时候认识了一些中国朋友，总归是没那么难过。倒是你，不说泰语会不会憋得慌？要是我们有人会泰语就好了，或许我可以去学一下？”
“噗嗤……”
看见希林一脸正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，郑乃馨没绷住笑得很大声，“不会啦，跟妈妈打电话也能说的，中国有个成语叫’入乡随俗’对吗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，你们没必要惯着我。而且……”
郑乃馨突然停顿了一会，“不是还有你会说英语么？队长。”
希林听到这明显带着调侃意味的称谓，一股臊热直接顺着脚底攀附至大脑，瞬间涨红了脸。
“中文除了拼音之外还有各种成语、网络用语什么的，你光是自学就可以进步到这种水平，真的很棒，学的速度超快，所以，努力是不会辜负你的。”
希林认真地凝望着郑乃馨，好像意有所指，郑乃馨不太确定。唯一能确定的是，她想通过这种方式鼓励她。
方才汹涌的情绪已经归于平静，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身边人的暖意，郑乃馨莞尔一笑：“我知道你当时留学肯定也很努力才能变得这么厉害……所以，你放心吧，我也会好好努力。”
“谢谢。”郑乃馨郑重道。
“你总是在说这两个字啊。”希林勾唇，有些无奈。
郑乃馨闻言面露愧色。她不知道面临如此善意除了说“谢谢”之外还可以说什么，更不知道朋友间该如何自如相处。
“你不要总是跟我这么客气，可以吗？我们现在是朋友，帮助朋友是应该的。”
朋友？朋友。
郑乃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将她划入了朋友范围，可能是现在，也可能是更早前数个静谧而又清新的早晨。
希林眸光闪烁，似乎十分期待她的回答，嘴角是压不下去的笑意。
郑乃馨忽然觉得她这副样子还蛮可爱的。
愣了片刻便点点头，“嗯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