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中花（39）
江岚妈妈和希林妈妈是高中同学，偶然一次知道对方住在同一个小区后，她两才恢复了联系。因为父母有意让两个小孩一块玩，希林和她的关系自然也就不错，可以说希林小时候那些黑历史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，算是青梅竹马。
但高中刚分完文理科不久，她就突然转学了。两人维持着手机通讯，希林会在能拿到手机的时候和她聊天。更多时候，江岚只是听她说，并不主动言明自己的情况。
她能明显感觉到江岚变了，变得不那么热情开朗乐观，不会在自己开玩笑的时候默契地接梗，更不会像之前一样每天跟自己强调理想的大学，反而有些玩物丧志。
人各有志，希林不会去指手画脚。但渐渐地，热切淡了，她也对“倾诉烦恼”这件事没了心情。她并不是讨厌对方，也没有打算要绝交，只是对这种友情淡化觉得无奈而已。
后来希林才从父母的对话中得知：她爸爸生意周转困难，不得已抵掉了房子，父母也感情破裂决定离婚，两个人都打算带她走，但她最后选择了跟着爸爸回去小县城，而她妈妈现在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。
人生无常，父母说完后也只是重重叹了口气，告诉希林聊天时不要提到这件事伤了她的心，殊不知她们早已没什么联系了。
希林听完却久久不能平静——江岚一次也没提到过这件事。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高一下学期的江岚总是看起来郁郁寡欢，也一下就明白为什么一向是妈宝的江岚会选择爸爸。
她们后来的疏离是因为两人的经历和心态早就天差地别。自己没有办法帮到她，她对自己也竖起了一道冰冷的心墙。
所以那次郑乃馨因为自己的话而黯然神伤说出那些事情时，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江岚，无地自容，恨不得将说过的话都咽回去。
但郑乃馨不是江岚。她看起来坚强又独立，好像这种事情并不足以击溃她。希林知道，坚强都是温柔生的茧，也是在那些话后，她开始重新审视郑乃馨这个人。
然后她发现了——郑乃馨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。
关注越来越多，便萌生了情愫。
在希林的要求下，江岚总算放开了手。
快三年不见，突如其来的重逢让希林无所适从。而旁边的郑乃馨也同样疑惑，目光在她们身上打转，不知道要不要先开口。
棕色头发没过肩膀，和希林差不多高，有些清瘦，眉眼修长，瞳仁是清亮的黑，笑起来更显气质清爽。
意识到旁边还有人，她朝着郑乃馨打招呼，“嗨，我是……”她语气微顿，“希林的朋友，我叫江岚，你随便称呼就成。”
她偷偷观察着希林的微表情，见希林没有任何不适才放下心来。
希林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个搭桥人，介绍道：“郑乃馨，我女朋友。”
“女……女朋友？”
江岚强忍住震惊，脑子一片空白，尴尬又不知道说些什么。郑乃馨睨了她一眼，玩笑道：“怎么？很奇怪吗？”
她哪敢说奇怪，只是讪讪笑。
这里离希林家不远，希林便邀请她去家里坐坐，她也没拒绝希林的好意。知道希林的爸妈不在家，她反而松了口气，否则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。
在路上已经对她两好到什么程度有大概了解了，郑乃馨找借口回房间，把空间留给了她两。
多年不见，两人还是熟悉如昨，寥寥数语就把气氛活络起来。希林问到近况时，她扣了扣指头，缓缓道：“我高考……没考好，不想读专科，去复读了，六月份刚考完。你不会笑话我吧？”
当初她和希林的成绩不相上下，还意气风发地说自己要考上某知名院校，现在说连本科都考不上，实在丢人。
“我怎么会笑你？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，我都没这种想法。”希林自然地说出口，把一杯温水递给她。
江岚回想起当年的事情，愈发觉得是自己亲手葬送了一段真挚的友谊。当年的她笼罩在家庭破碎的阴影中，在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高中格格不入，爸爸疲于奔波疏于关心。时间一久，她便想一股脑地抛弃、远离所有事情，自甘堕落。
她纠结片刻才伸手去拿，握住水杯摩挲，坚定道：“谢谢。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。”
成绩一落千丈后她更没脸和希林再继续联系。高考成绩出来那天，她躲在屋子里不想出门，却在窗边听到了楼下她爸跟邻居的对话。
邻居的叔叔宽慰他说她可能不是学习的料，没想到他马上反驳道：“你不知道，她以前多聪明。”
说这句话时他有一种为人父母的骄傲感，沉默了一会，他又有些哽咽地说着，“我是怕她以后路不好走……怪我，要是不离婚，那孩子也不会这样。要是能多挣点钱，将来也好帮帮她，唉……”
她一直觉得爸爸不关心她的生活，不成想自己的不成熟让他这么难过，自己也从来没有体贴他的辛苦。就像很多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，她这一刻才幡然醒悟，想要认真地再重来一次。
其中当然也包括和希林的友谊。
“哎，不说这些了！”
她扬了扬手把自己从伤感的情绪中拉出。
彼时郑乃馨刚从房间里出来，江岚趁着喝水的动作偷偷看着郑乃馨。本人比希林朋友圈的照片还要可爱，一颦一笑都会让人心情愉悦。她心里有很多好奇，比如谁主动的，怎么在一起的，现在到哪一步了……但到底没有以前那么熟了，她脸皮也没有那么厚，不好意思问。
她放下水杯，转而问起郑乃馨：“诶，nene，你想不想知道她小时候的事情？我给你说说吧。”
这家伙从小大大咧咧的，鬼知道会挑些什么事情来说。希林变了脸色，却又不好阻止她。
瞥见希林的反应，本来打算回房间玩手机的郑乃馨反倒起了兴趣，踱步到沙发坐下，欣然应允。
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，好似她两才是好朋友一样，郑乃馨也听得频频发笑。
当面听别人聊自己怪尴尬的。眼见时间也不早了，希林留她吃晚饭，自己下楼去买菜，让她们两个继续聊。
见她走了，江岚才敢感慨一句：“没想到希林还会喜欢女孩子啊……”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郑乃馨问。
江岚嗫嚅半响才说道：“我从初中就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了，那个对象就是希林。”
“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下去，我表白后她还给我推荐了几个男明星，说不至于饥不择食挑上她，是不是很离谱？”
郑乃馨嘴唇微张，只从鼻腔里发出嗯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。
“我当时其实也没有胆子大到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，她有这个反应很正常，可我总觉得尴尬，不想再提起了，就一直埋在心里，想着等她哪天有了男朋友我就死心算了。”
她尽力让自己说话语气自然点，“后来的事情发生得也很突然，喜欢的人反而变成了我最想远离的人，我们联系也渐渐少了。每次看到她的朋友圈时，最好奇的问题大概就是她有没有交往的对象了，但是我又没什么立场去问她。今天见了你我才知道，她原来是可以喜欢女生的。”
郑乃馨不知道怎么说，话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。
换成谁都没办法立马接受这件事。突然冒出个多年前的好朋友，没想到这个朋友还真情实感地喜欢自己的女朋友，而且她的表白还被希林当成了玩笑话。
江岚犹疑地问道：“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我？”
郑乃馨回想了一下，有次半夜四人意外地都没睡，就聊起了初中时的事情，希林隐约有提到一个人，但没有说过名字，推测下时间也应该是她了。
“有吧。不过她没说太具体，只说了你们关系很好。”
不是过去式。
江岚暗吁了口气点了点头。
希林没有错，是她矫情过了头。希林像是她的心病，一想起便能激起涟漪与悲欢。而如今从郑乃馨口中听到希林还把自己当成好朋友，心里倒是安慰不少。
她后知后觉，紧张地说道：“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……抱歉。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和她喜欢的人聊一聊。”
她落寞难过的模样落在郑乃馨眼里，郑乃馨手托着腮，眸中神色淡淡地问：“你现在还喜欢她吗？”
郑乃馨能从她们的聊天看出希林很在乎这个朋友，也很感谢她告诉自己那么多关于希林的事情，但……能让希林耿耿于怀的人不多，哪怕是友谊层面上的。她如今挑明自己对希林的心思并不单纯，郑乃馨做不到完全不在意，甚至隐隐不安。
以前的希林不开窍听不懂，现在呢？她如果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？万一江岚现在打算孤独一掷再告一次白呢？
失而复得的感情总是会更加珍惜的。
她干笑了几声，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反问：“不是性取向的问题，是人的问题，不是吗？”
郑乃馨还想说点什么，希林打了电话过来，她接了电话后就起身去冰箱翻找，回应道：“嗯，没有，还剩一点，你随便买点就行了吧。嗯，我问问她，先别挂。”
郑乃馨真的很像这个家的人。她再一次感慨。
郑乃馨转头来给了她一个眼神，指了指手机，“她想吃火锅，问你怎么说？”
“当然可以，听你们安排！”江岚立马回复。
火锅只需要准备一些配菜就行了，比较方便。
挂了电话后，郑乃馨帮她往杯子里添了温水，缓缓道：“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事情，不过，有些事情的发生无法由自己决定，之后要怎么走还是取决于自己，失去的东西一定可以在别处找回来的。”
她的表情就像是在回忆什么，不自觉地勾起浅笑。
江岚真被这些话安慰到了，抬头看向郑乃馨的眼神都亮晶晶的，“谢谢你。”
“我也只是照搬某人的话，这是她当时告诉我的。”
她说完就转身走向厨房备菜去了。留下江岚在原地思索。
某人吗……
江岚轻笑一声，希林果然还是那么温柔，一如她之前喜欢的样子。只可惜希林对自己的温柔是出于教养，出于友情。
锅内咕嘟咕嘟冒泡，菜一下锅没一会就熟了。希林还是蛮喜欢在家小酌几杯的，开了瓶红酒倒了一点在玻璃杯里，就着菜喝。
江岚拿过酒瓶，希林挑挑眉：“我还给你准备了果汁来着，不然一会怎么回去？”
她听出了希林话里的意思：不会留你过夜。
她边倒边说话：“没事儿，我联系了我妈，她说待会叔叔来接我。”
希林张了张口，还是没说话。反而是江岚宽慰道：“看你那样。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。我妈嫁了个不错的人，对她挺好的，对我也不差，说是我想过来看她随时都可以来。所以我打算趁暑假和我妈多相处几天。”
说罢她举起杯子就要和她们两个碰杯。郑乃馨也很给她面子，一饮而尽。这酒又甜又涩，合她口味。她又接着倒，一连喝了好几杯，都没仔细品出味道就下咽了。
这酒流经喉咙变热，进了心肺后便是烧，郑乃馨已经是有些微醺的状态了。
也不知道她今天哪来的兴致，希林揶揄：“别喝那么多呢，等会又得照顾你。”
郑乃馨意识还是在的，就是反应有点慢，眼睛跟聚焦不了似的。过了几秒，她听出来这人在说她酒量不好，猛地一拍桌，力道还不小，周围的盘子都震了一下。
接着她用食指指着希林。
江岚不知道什么情况，刚伸出去的筷子悬在空中又伸回，感觉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。她看了眼希林，希林也有些不解和好奇，但脸上神情依旧轻松，仿佛在说“我怎么啦”？
等出口的不是反驳或者指责，而是软软一句：“你不想照顾我？”
委委屈屈的，好像在撒娇。
希林忍不住笑，夹在指间的筷子也在不停地抖，带着点宠溺味说了句：“想想想，想得不得了。”
得，她在这狗粮吃饱了。
从见面到现在，无论做什么她们都会偷偷看对方一眼，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，没有腻歪，却总让旁观的人觉得甜。两人好像自动形成了一个小世界，谁都无法闯入。
很多事情都可以独立完成，只有感情这件事需要两个人。这是她想要的相处，她没能得到，以后也没机会。但在某种程度上，只有目睹了这一幕，她才能终结掉这份情感，更好地走下去。
青梅竹马是我们的名字，可是我们却不是为爱情而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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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是快阳了，看身体情况更吧